也许真正的情形并不是那么天真无邪,那么自由,那么松弛,但在我的童年,花脸和寨子里那些来过温泉的上辈人的描述为我造成了梦境一样美丽的想象。现在,我来到了这个幻梦之地,这里却安静得像被人完全忘记了一样。草地青碧,蓝天高远,温泉里的硫磺味来到傍晚时分的路上,就像有种女人把某种美妙的情绪带到我们心头一样。还有一个叫洛桑的汉子,照看着两匹漂亮的马。马伸出舌头,卷食那些娇嫩的青草。
我一直坐在泉边。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中的热力减弱了很多。
身后的洛桑突然说:“来了一个人。”
果然,一个人正往山坡上走来。来人是一个乡村邮递员。他走到我们跟前,向洛桑问好,却对我视而不见。洛桑拿来一瓶酒放在地上,又拿出了一块肉,乡村邮递员从包里掏出一大块新鲜奶酪,然后,两个人脱得干干净净下到了温泉里。我也学他们的样子,下到水里,然后,把头深深地扎进温热的水里。水,柔软,温暖,从四周轻轻包裹过来,闭上眼睛,是一片带着嗡嗡响声的黑暗,睁开眼睛,是一片荡漾不定的明亮光斑。一个人在母腹中就是这个样子吧,佛经中说,世界是一次又一次毁灭,一次又一次开始的,那么,世界开始时就这样的吧。洛桑和乡村邮递员把大半个身子泡在温水里,背靠着碧草青青的湖岸,一边享受温泉水的抚摸,一边享用着刚才备下的美食:酒、肉和奶酪。我却深深地把头扎在水里。每一次从水里抬起脑袋,只是为了把呛在鼻腔里的水,像牲口打响鼻一样喷出来,再深深地吸一口气,再一次扎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