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知 足
林语堂
到了中国的游历家,尤其是那些任性深入的游历家,他们闯进了外人踪迹罕到地的内地,无不大吃一惊。那里的农民群众生活程度如此之低,却人人埋头苦干.他们盖兴奋而知足。就像在大饥荒的省分,如陕西此种知足精神,普遍地广播遐迩,除了极少数的例外;而且陕西的农民也还有能莞尔而笑的。
现在有许多为局外人认为中国人民之痛苦者乃系衡以邪僻欧美生活标准,殊无人能感受幸福,除非少数阶级能住居于高温的大公寓而自备一架无线电收音机者。这个标准假使是正当.那么一八五0年以前就未尝有幸福人,而美国之幸福人必尤多于巴威(Bavarin),因为巴威地方很少回转轻便的理发椅,当然更少电链和电铃。但在中国的乡村里头,这些设备可更少,虽然在极端欧化的上海,那些老式理发椅已经绝迹,其实这种老式理发椅才是货真价实的椅子,而这些老式椅子你倒可仍在伦敦的Kingsway和巴黎的Mrtroartre发现,照著者想来,一个人要坐还是坐一把名符其实的椅子,要睡还是睡在名符其实的床上(而不是白昼应用的沙发),这才觉得幸福些。一种生活标准,倘使拿每天使用机械设备的次数来测量一个人的文明程度的那种标准,一定是不可靠的标准。故许多所谓中国人知足之神秘,乃出自西方人之幻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