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橙从楼梯口爬上来,他说:“鱼跌子了,春天真是好。”
肖橙递上两只桃叶橙,并说,很奇怪,以往舅妈桃叶任何时候都只肯给一只,这一次却给了两只。肖橙的眼睛在屋里滴溜地转了一圈。我留下一只桃叶橙,另一只还给了他。他很高兴,又舍不得马上吃,说是明天带到学校里去,让同学们好生羡慕一场。舅妈桃叶种的桃叶橙是最正宗的,谁都嘴馋,但一棵树只能结四百来只果子,不少孩子几年也摊不上吃一只。
肖橙走后,青滩镇才真正寂静下来。
不知从峡江的哪个角落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不甚完整的船工号子。
8
招待所的那个女孩给我送洗脸水时,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那只桃叶橙嗅了几下。她要我吃完桃叶橙后,将剥下的皮留给她。为了笼络我,一会儿她又提来一桶热水,并解释说,按规定一个旅客只能用一桶热水,这是对我的特别优待。女孩还教我,剥桃叶橙应该用两手手指分别掐住果蒂和脐部,用力掰开。好的桃叶橙只需稍稍用力,果子裂开时,会有一丝脆脆的响声,随后清香满屋飘散。女孩上次吃到这么好的桃叶橙还是三年前的事。我受不了女孩的蛊惑与引诱,虽然我明知她是想早点得到桃叶橙的果皮,甚至还想从我这儿分得一两瓣果肉。按照女孩的指点,鸡蛋大的一枚小果子,真的在我的指尖上叭的一声炸开了,并且真的一股香气在小屋里弥漫开来。记得单位里那个招聘来帮忙做通联工作的少妇小何,曾经失手将坤包里的一瓶法国香水跌碎在茶几上。小何恨不得脱下裙子将那香水全都吸到纤维中去。当时天正热,办公室的人,整整一个星期都舍不得打开电扇。桃叶橙的迸裂在夜空中留下的清香,穿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那只小瓶里灌装的液体气味,只是在鼻腔中回绕。而从金黄的果皮中飘逸出来,在嫩如鹅绒、晶莹比玉的果肉中,滋润了一个春秋、一个冬夏的气息,却仿佛是一只试图驾驭灵魂的幽灵。我将半只桃叶橙送给那女孩,女孩像是忘了自己说过只要果皮,伸手接过半只桃叶橙,涨红着脸扭头就走,连谢谢也顾不上说一声。